【All叶】八月安徒生
-美人鱼-
你见过他吗？
天使不及他的美貌。
珍珠不及他的眼眸。
宝石不及他的尾鳞。
他可是海洋的宠儿。
人鱼在深海里睁开眼睛。
他是这片海洋里年龄最小的王子，在所有人的祝福中诞生。他拥有最精致的容貌，最柔软的长发，最灵活的鱼尾，最美妙的声音。
小人鱼一直生活在海底的宫殿里，被族人保护的极好。居住在深海的巫师赞美他的眼睛如同星星一样明亮，不曾经历任何忧愁。
小人鱼说：“星星？”
巫师的声音里充满着向往：“他们住在天上，会发出美丽的光。每当夜晚降临时，只要天气好，浮出海面就能看见。”
小人鱼想了半天后慢吞吞地道：“……鮟鱇鱼？”
“星星可比那些丑陋的鱼好看多了。”
巫师抓来一把海草，把它们拧巴拧巴搓成一条绳子，绑在玻璃瓶口做装饰。他打量着瓶子，想了想又系了个蝴蝶结，心道最近的女孩子们好像很喜欢这种花式——
就是不知道是从哪艘沉船开始流行的。
这时巫师养的小虎皮鱼冲了过来，朝小人鱼叫道：“星星可好看啦！有那——么好看！”
虎皮鱼绕着小人鱼转着圈儿的游，也不嫌晕，一边说话还一边吐泡泡。小人鱼伸出手，五指间还连着薄薄的蹼。那些大大小小泡泡在水流的挤压下慢悠悠地往上漂浮，只要戳破就能听见小虎皮鱼充满活力的叫声：“星星！星星！”
星星啊。
小人鱼想着，尾鳍轻轻拍水，从一片密密麻麻的海草森林上方游过。
可是只有成年的人鱼才被允许浮出海面，他是海洋里最小的人鱼，离成年还差得远呢。他的哥哥姐姐们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张望过海面的景色了，回来兴奋的向小人鱼描述那妙不可言的景色。
“啊啊，那可真是太美了，天空是红色的，像是深海火山缝隙里流淌的熔岩。”大哥在黄昏时浮出海面，看见了过分艳丽的晚霞。
“天空是蓝色的，和大海一样，有时能看见白色的鸟，他们飞的可真快呀。”二姐在清晨浮上海面，回来后在自己的珊瑚园里养了一群蓝色的小鱼，说那是天空的颜色。
可是从没有谁在夜晚的时候浮出海面，看见过星星。小人鱼一边听着小虎皮鱼吵吵嚷嚷地说着他和巫师四处游历的那些奇妙的故事，一边期待着，在无数个夜晚的梦境里拥抱着他的星星。
直到那一天终于到来。
人鱼在黄昏时出发。他穿过红色的珊瑚群，穿过迁徙的银色鱼群，穿过他无数次梦见的海面。
不像往常一样接近海面便会醒来，人鱼的手指这次真真切切地离开了海水，随后大半个身子都跃出海面，触碰到冰凉的空气。
他睁开眼睛，朝着天空。
可是迎接他的只有灰沉的天空，和那艘命中注定的船。
那可是倾国之力打造的船呀。
可人鱼在海底看过无数比这更豪华的沉船。
船上有整个国家最英俊的王子呀。
可人鱼拥有海洋里最精致的容貌。
那可是为王子庆生的彻夜的狂欢呀。
可人鱼在海底的宫殿里见过更盛大的舞会。
那是他注定要遇见的船，上面却没有他爱的人。
人鱼看着愈发阴沉的天空，本能使他预感暴风雨来临。他朝前游去，打算再远远看一眼这艘即将要沉的船就回去。
“天呐，你们看！”甲板上忽地有人惊呼，“好大一条鱼！”
人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抹银色消失在海浪翻涌之间。
“哦上帝，”这名贵族今晚喝的有点多，醉醺醺地瞪着眼睛夸张地比划着：“它可有这么——大！”
“它可真好看！”一名穿着粉色舞裙的少女陶醉道：“你们看见它的鳞片了吗？要是能做成项链……那可比什么宝石坠子好看多了！”
“我们把它捉上来吧！”有人这么提议，那抹银光在船附近时隐时现，似乎在船头徘徊，像猫爪子一样惹得人心里痒痒。
“就这么办吧！” 人们纷纷应和道，有的甚至去找来了渔网。
王子在远离人群的后方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向这边。他对守在身边的侍卫说：“我累了，先回去睡了。”
“可是这是您的生日舞会，王特地打造了这艘船，还邀请了众多的公子小姐来为您庆生……”侍卫为难地道。
“我懒了，不想动了。”王子丝毫不为所动，淡淡瞥他一眼就回了舱房，“这两个理由你自己选一个。”
侍卫哭丧着脸留在原地，那群兴奋过头的公子小姐们正嚷嚷着要捕鱼呢，哪里发现这场舞会的主角早就离开了甲板。
等他们把镶了宝石做装饰的渔网扔到海里去，却傻眼地发现他们中间没有人会捕鱼。于是贵族们恼怒地叫来这艘船上的大副，却被告知暴风雨即将到来，船长希望所有人都回到船舱里去。
人们正在兴头上，又喝多了甜美的葡萄酒，哪里肯听。一名脸蛋红扑扑的贵族少女指着大副的鼻子就要骂出声，却忽然顿住，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枯燥的海浪声中夹杂了一丝细微的歌声。那歌声美极，却莫辨雌雄，时而低回婉转，时而高昂清亮，混着风声若有若无地传入耳中，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侧耳细细倾听一番。
这一凝神，那歌声就直直唱到人们心里去了。
人们纷纷露出陶醉的神情，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唯独大副看起来与浑然忘我的众人格格不入，他的表情时而沉醉时而恐惧，看起来狰狞而恐怖。
他捂着耳朵颤抖着身子跪下，嘴里吐出几个支离破碎的词：“……不……不，海妖……海妖！”
我的孩子啊。
你是那么的聪明、那么的美丽。
我多害怕你被伤害。
人类都是丑陋的。
恶魔都是贪婪的。
天使都是自私的。
哦，还有海妖。
他们就是迷惑人心的怪物。
人鱼在海浪中奋力游动，他没想到暴风雨来得那么快。那艘船已经支离破碎，他被倒下的桅杆狠狠砸中了尾巴，现在只能用双手狼狈地推开靠近的碎片，却无法下潜到更深的海域。
他望着不远处抱着木板尖叫的贵族们，伸手又挡开一块漂浮物，手臂被锋锐的边缘割伤一道口子。
海妖在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刻停止了歌唱。人们从懵懂中刚回神就被倾盆而下的大雨淋了个湿透，惊慌地躲回船舱。黑色的大海收敛了白天见面时温和美丽的面孔，露出了可怕的獠牙。
人鱼抿着唇，眼角又闪过那一抹银光。
泛着珍珠温润的白，又透着满月疏离的冷。
海妖一直是这片大海里的传说。
似乎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他们，他们一直活在老人们口中神秘的睡前故事里。现在能见到活生生的海妖，人鱼大概非常有回去炫耀的资本了。
但是起码要先能活着回去啊。人鱼小心地避开木板碎片锋锐的边缘，被迎面而来的海浪拍得懵了一下，傻乎乎地往沉船形成的漩涡中央飘去。
这次银色出现在人鱼视野的正中央了，并且看起来海妖能在漩涡和起伏的海浪中相当随意的保持平衡。
人鱼迅速辨别清楚方向，吃力地往后退了一点，和危险的海妖保持适当的距离。
海妖背对着他，从海面探出半个小小的脑袋，银色的长发飘散在海水里。人鱼在一瞬间竟然觉得这只海妖有点可爱。这个念头刚刚在人鱼脑海中成型就被强行掐断，人鱼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行，对不起奶奶讲了那抹多年的睡前故事。
前方的海妖耳鳍微微扇动，水底的尾骤然发力，整个身体猛地蹿出海面。
水珠从他的额角眉梢鼻尖唇珠纷纷滴落，素白的腰部绷紧成好看的曲线。海妖和长发同色的鱼鳞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镶嵌在人鱼宫殿墙壁正中的那颗夜明珠。
在后方目睹一切的人鱼相当震惊，他现在相信奶奶对他讲过的话了。人鱼真真是十分危险的存在，他好像已经被迷惑了心神。
哦，好想和他结婚。
人鱼捂住心口自暴自弃地想。
TBC.
尝试一下新风格，嘻嘻